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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章 收留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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或許是為了省電,屋子裏的燈光並不明亮,冷幽幽白森森的,給人一種靈異片的氛圍。

可惜屋裏的人一個是講鬼故事的,另一個是對無神論堅定不移的醫生,恐怖的氛圍就變得有些……尷尬。

林淮蘇見江釋宸神色不變,嘆了口氣坐起身子:“你不信?”

“……”江釋宸沈默了一下,似乎在認真思考怎麽說話比較客氣,無果,“對於西醫來說,是不相信靈魂存在的,至於靈魂轉換和前世今生……從醫學上來講,這種現象很有可能是患者將夢境與現實弄混……”

“停。”林淮蘇打斷他的長篇大論,“知道你不信,但是你覺得,一個從來沒有接觸過醫術的人,用你們的話來說,明星?”

“一個明星是怎麽能夠——解開你身上的藥效,並且還會制作……”他手腕一翻,掌心就多了個藥包,“這種能讓人失去行動能力的藥呢?”

“你們這個時代沒有的吧。”

林淮蘇見這小孩兒眼睛都快掉他手心的小紙包上面了,倒覺兩分可愛,沒看出來這家夥還是個醫癡呢。

他隨手把紙包丟過去:“拿去玩兒吧,只是不要吸入口鼻,會中毒。”

“可以打開麽?”

林淮蘇揚了揚下巴:“最好屏息。”

江釋宸打開藥包的手頓了頓:“可為什麽,你不會中這個毒?”

“毒醫如果連自己身上的毒都解不了,還是早點把自己毒死比較好。”他說這話的時候,一雙眼睛勾著,帶著惑人心神的笑意,那血紅而猙獰的疤變得鮮活無比,像一朵躍然紙上的繁花,再不是令人遺憾的缺陷,反倒給這張臉添了幾分神秘。

這小孩兒怎麽總是喜歡發呆。林淮蘇想著,伸腳一勾,足尖點在人小腿上:“不看的話還給我。”

江釋宸這才回過神,秉持著嚴謹的態度,把藥包拿得盡可能遠,那雙手穩得像是有無形的架子固定在了空中一樣,拆開紙包之後竟然沒驚起半點飛粉。

林淮蘇滿意地看著,只有這樣一雙手,才能在外科手術時進行最精準的操作。

他越發覺得拖江釋宸上船是明確之舉了,這樣的人,有很大的塑造空間。

藥包裏是暗黃色的粉末,就這個距離,聞不到任何味道。相較於揚在空中後飛粉明顯的白色粉末,這種顏色更加隱形,如果真的沒有任何氣味的話……確實可以在光線並不明亮的條件下,毫無蹤跡地就讓人失去行動力。

非常恐怖的一種毒.藥。

因為不確定藥性會不會通過皮膚接觸生效,江釋宸並沒有動手接觸,而是重新將紙包封好後,才開的口。

“現代醫學確實沒有過這種藥的存在。”江釋宸的神色在幽幽的白光中有些晦暗,“但是我在一本殘缺的古籍中見過這種藥的描述,‘無味、色暗黃,吸入者渾身僵直,數刻不得動彈,名曰——’”

“石獅散。”

“和麻沸散一樣,石獅散在其發明者失蹤後,徹底失傳。”

“相傳,歷史上只有一個人會這種石獅散的配制。”

“潯舒。”林淮蘇依舊那副笑著,卻只是笑著、不帶半點感情的表情,“沒想到,千年之後,還有人記得我的名字。”

江釋宸:“……”

好像遇到祖宗了。

林淮蘇玩兒似的拋著那藥包,臉上仿佛寫著“如假包換祖師爺”,在看見江釋宸臉上不斷變換的表情之後,忍俊不禁,笑得特別開心:“這下相信我說的話是真的了?”

無神論者江釋宸:“……嗯。”

嗯得雖然有些勉強,畢竟這是違反了他二十多年人生觀的事情,但作為一名醫學工作者,存在就是現實,就算他否定,存在的事實也不會改變。因此,打不過,就加入。

堅持質疑的話,惹這位祖師爺心情不好了,還指不定會死得多慘。

這位用實力把“醫術文獻資料”給變成“醫術科幻小說”的毒醫師祖,即使有大量醫書古籍都誇讚過他那些鏡花水月般的醫術,也讓人懷疑是不是那個時代的醫者集體臆想出來的,這樣一位超出常識範圍存在的神醫。

江釋宸有過目不忘的天賦,他手持貫通整個醫學界的情報網,對於當下所有有記載的、他看過的內容都能熟背而出,因此也非常清楚……如果歷史上真實存在這樣一個人,惹怒了他會是怎樣的下場。

畢竟在不少的記載中,都明裏暗裏說這位喜怒無常、性情極難捉摸。他的毒術遠超醫術,更有野史記載,此人極其自私,從不將藥方公諸於世,遇見過這位的人全都離奇失蹤。

江釋宸是在整理資料的時候發現這些文獻的,在此之前,他一直以為是時間神化了那些所謂的醫神聖手,直到今天他親身體驗了一把石獅散。

顧名思義,這種毒能讓人短時間內神經麻.痹、肌肉僵硬,中毒者會像石獅子一樣巋然不動,應該屬於神經類藥物。但是現存的大量神經類藥物都伴有成.癮.性、甚至會讓人產生幻覺,這石獅散起效極其迅速,卻沒有半點讓人不適的副作用……

越了解藥理知識的人,就越能窺得這些藥方的恐怖。

而這位鬼才毒醫卻將這包能瞬間讓人“石化”的藥包隨手丟在了床頭櫃上。

江釋宸難免無語,這麽隨意的態度,要是被有心之人撿去,揮手就能讓人喪失行動能力,治安不得亂了套。

他忽然想到了什麽。

這便是那些藥.毒之方只有些許被醫書記載,而絕大多數不存於世的原因麽?

林淮蘇手裏捏著無數種詭秘醫毒之術,卻被詬病自私惡毒。說不定,這人並不像那野史裏記載的那般,反而是個偉大而低調的天才。

他試探了一下。

“這石獅散的藥材,是普通藥房就能買到的嗎?”

林淮蘇靠回了床頭,懶洋洋道:“你要是跟了我,日後自會教你。”

江釋宸著實不太擅長“演戲”,那點小九九一眼就能看明白,只是他現在對於江釋宸身上屬於這個時代的醫術感興趣,可以先留在身邊看看。

兩人各懷心事,在這個初遇的夜裏,誰也沒有真的信任誰。

林淮蘇:“我要沐浴。”

江釋宸:?

“這個時代的設備我還不是很熟悉。”林淮蘇倒沒有半點不好意思,睡前能夠洗澡,放在他那個時代,是非常奢侈的一件事。

治病之外,他愛幹凈得略微有些潔癖,如今沐浴如此方便,沒一天洗個兩三回都算克制了。今天晚上江釋宸要住下來——他要是丟人在這公寓,明天就能來收屍了,只好勉強留下來過夜。

差使兩只腳還纏著紗布的病人給他幹活,林淮蘇沒有半點過意不去,若是傷重了,明日給他開個方子,比這自然愈合可好得快些。

學會了這個房間的淋浴如何使用,林淮蘇哼著小曲兒就洗澡去了,換完衣服出來,發現江釋宸正在盯門上的“貓眼”。

“別看了,我在門楣放了毒,就算他們清理掉,走進這個房間的人依舊會動彈不得。”他擦著頭發走出來,解釋道,“之前給你用過解藥,明日午時之前,暫不必補食。”

既然說開了身份,林淮蘇也懶得盡量去用現代人的語言了,說起話來偶爾文縐縐的。

仿佛怕門外的人聽不到一樣,還補充了句:“走陽臺的話,中毒之後摔死了,應該不算在我身上吧?”

江釋宸:“……大概。”

“放心睡吧,趕明兒想個辦法,幫你擺脫這群人。”林淮蘇打了個呵欠,他慣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,現在困得眼淚都要往下掉,直接無視掉江釋宸的欲言又止,“你傷口沾不得水,將就睡吧。”

“有什麽需要用的東西,自己拿,這窮鬼應該沒什麽值錢的東西。”

“嗯……”小江同學無語點頭,已經接受了可能遇到個老祖宗的事實,“你就這麽頭發濕著睡嗎?”

林淮蘇:“……”

江釋宸大概是默認這位還不會用吹風筒,便去櫃子裏翻電吹風,剛找出來,就看床上那人已經鉆進被子裏了。

“我睡了。”林淮蘇把被子一拉,不去看這小子。他是個醫生,治個風邪入體多大的事情,才不要被那種吹得腦袋嗡嗡響的東西吵得頭疼。

然後他頭頂的被子被撥了撥。

林淮蘇抓住那只手,威脅道:“你是不是想死?”

江釋宸拿著吹風筒,無辜地坐到了床邊上:“不吹幹明天會頭疼。”

這個一板一眼的家夥!

電吹風啟動的時候,林淮蘇不自覺微微抖了一下,他確實不太習慣這種玩意兒,特別是在病房裏被那幾個大爺抓著,用最大的風力在他腦袋上嗡嗡嗡!

兩個人坐在床上大眼瞪小眼,最終在江釋宸把吹風機關到最小檔之後,林淮蘇才妥協。

“隨便你。”他倒回了床上,溫熱的微風輕輕地撥著那蓄得略微有些長了的頭發,穿梭在發間的指腹輕輕按著,好像也沒有那麽可怕。

意識變得迷糊的時候,好像還被抓著翻了個身。

一夜無夢。

第二天一早。

林淮蘇驚醒的時候,天都蒙蒙亮了。

即便身為毒醫的時候,他也習慣在睡覺的時候保留一絲意識,從來沒有睡得這麽沈過,何況還是在這個完全陌生的世界,幾乎每個晚上都是半夢半醒的狀態。

林淮蘇捂著頭,想不通怎麽會這樣。

果然吹風筒是個可怕的東西。

他坐在床上回了會兒神——太久沒有睡得這麽熟過,一時間還不太清醒,等徹底醒過來的時候,才想起來屋裏還有個人。

江釋宸個子極高,他這公寓的小沙發坐兩個人都擠,這人睡在靠枕上,兩條腿都在沙發外面,一動不動地待在餐桌下,真不怕睡迷糊把桌子掀了。

四月的天還有點冷,江釋宸就蓋了薄薄一床被子,蜷在那裏甚是可憐,可別給凍壞了。林淮蘇起身坐到床邊,觀察起倒在沙發上的人。

這家夥睡著的時候比醒著時要可愛得多,本就是個古典美人,洗去鉛華後帶著股沈靜憂郁的味道,或許是這點氣質,才能遮掩住他原本的鋒芒。

林淮蘇伸出手,指節剛剛挨上那光潔額頭,就被狠狠抓住了。

剛睡醒的猛獸眼睛裏還有沒收去的冷意,只是力氣尚未回籠,構不成什麽威脅。

但他莫名其妙想起來分明弱小又兇巴巴的幼獸,還有些柔軟的乳牙怎麽努力也咬不疼肉。

讓人無比想要欺負欺負。

“怎麽不多蓋點。”林淮蘇兩腿一疊,看好戲似的,倒沒將手抽開,依舊拿給這人牽著,看他什麽時候松手。

江釋宸還有些懵,看著這雙纖細得仿佛輕輕一捏就能給捏碎的手,垂了垂眼睫。

膚色白皙,血管清晰,很適合紮針。只是上面帶著疤,磨繭的地方也不像普通的醫務工作者,果然不是夢啊。

“你還想看多久?”林淮蘇見他清醒了,不留情面地戳穿。

“不好意思,睡迷糊了。”沙發上的人搓著眼睛爬起來,看向窗外的天色,眼睛裏又泛起了迷茫。

又是一個不習慣早起的。

剛到這邊的時候,林淮蘇就發現了,或許是因為電的普及,這個時代的人不再被日出日落所約束。他病房有個年輕人,能抱著手機玩到大半夜,即便每天睡八九個小時,也是形容虛浮、面色暗沈,大病查不出來,風一吹就倒,根本不知道是熬夜熬出來的。

“經常熬夜的話,習慣得改。”林淮蘇今日可是睡足了,但想起這小孩兒還在被追殺,難免睡不踏實,沒睡夠也正常,“起來吧,今天解決完那群人,晚上早點睡。”

“嗯。”江釋宸站起來舒展四肢,徹底清醒了,還不忘解釋,“我平時不怎麽熬夜。”

“是麽,手拿來我看看。”

江釋宸:“……”

大狗狗被質疑了,好不委屈,嘴巴一癟,把爪子搭過來,好像還有點生氣。

可把林淮蘇樂的。

他雖然能看出這家夥沒有說謊,確實不像熬夜的人,但有件事情還是要確認一下。

“你最近有沒有……”那帶著薄繭的指腹摸得不真切,他手指一曲,便用第二指節的背部來測,昨日給江釋宸把脈的時候,就隱隱約約感受到什麽,只是那脈象太深,如今向下一按,可見滯滑之感,更是落實了他的想法。“嗜睡厭食之癥。”

江釋宸眨了眨眼睛,回想了一下,乖乖點頭。

“中了點小毒。”林淮蘇拍了拍手,“不是什麽大事,暫時要不了你的性命。”

江釋宸:“……”

“先吃飯,我餓了。”林淮蘇看了看這空空如也的房間,“跟在我身邊,毒不死你,但是我心情不好……”

“我昨晚找東西的時候,找到了泡面。”

這時候又很上道了。

林淮蘇跟在江釋宸後面去廚房煮面,這人似乎真的怕自己先那些人一步把他了結了,把熱水都燒上後才去洗漱的。

水在鐵鍋裏咕咚咕咚燒著,這是林淮蘇第一次近距離觀察這個時代的人怎麽做飯,不論江釋宸做什麽,他都好奇無比。

甚至還想自己動手試一試。

在他擰開燃氣竈又關掉第三次之後,江釋宸才出聲勸道:“這個叫做燃氣竈,燒的是一種叫天然氣的氣體,並不是憑空自燃。”

林淮蘇第四次擰開了燃氣竈,點了點頭。

“天然氣並不是免費供應的,對……原本的林淮蘇來說,也算得上需要打算的開銷。”

“我原本的名字也叫林淮蘇。”林淮蘇面無表情地把天然氣關掉,“潯舒是我的表字。”

江釋宸:“……”

沒了燃氣竈玩,林淮蘇便對著廚房裏的其他東西鼓搗起來,別說這公寓小,廚房浴室一應俱全,雖然舊了些,也沒老到曾經那種廚房挨著衛生間的結構,不然可得把這位有潔癖的毒醫先生逼死。

林淮蘇又玩起來水龍頭。

江釋宸:“水也會收費。”

林淮蘇:“水也要收費?”

“這個時代的水經過消毒過濾,還要通過管道運輸到每家每戶,是需要一定費用的。”江釋宸將面撈起來,湯分進兩個碗裏,“可以吃了。”

林淮蘇的肚子回應了美食的召喚,他晚上一般吃得不多,昨天又消耗了不少,早就餓得前胸貼後背了。這個時代的食物香味非常濃郁,把他的饞蟲勾得滿肚子鉆。

然而他第一口吃下去,胃口就沒了。

“不好吃。”他隨意挑了兩筷子,就吃不下了。味道太重,口感也不好,滑溜溜的,像放壞了的水。除了香味一無是處。

“暫時只有這個,先墊墊,等能出去了,可以買菜回來。”

“你會做飯?”林淮蘇把筷子一推,不樂意吃了。

“會一點,不算多好吃。”

林淮蘇一聽,又惆悵起來。

不好吃啊……

這個時代又不能……主要是他沒錢去買個燒飯奴仆,日子要怎麽過啊。

江釋宸輕輕咳了一下:“不過應該比這個味道好些。”

林淮蘇依舊悶悶不樂。

最後還是捏著鼻子又吃了一筷子,因為太難吃給吐了。他是想不通原主家裏為什麽會備這麽多難吃的東西。

“因為便宜。”

“他是有多窮啊……”林淮蘇嫌棄地將盆推得遠了點,“看來是得接兩單生意了。”

“這個時代……出診需要行醫資格證,不然違法。”

林淮蘇:“……”

“就你們現代人麻煩!”他氣呼呼地一叉腰,“能治好病不就得了,怎麽還要那勞什子的格證。”

“因為時代變了。”江釋宸將林淮蘇的碗收到自己面前,“你們那個時代,也會有沒學到家的庸醫,甚至完全不會醫術的假醫師吧。”

“不少。”

“這樣的人太多,耽誤病人的病情、甚至把人治死的事情都不少,因此才會嚴格管理行醫者,包括所有的藥品。”

聽至此,林淮蘇才算理解。

“罷了罷了,先把你解決掉。”

江釋宸:“……”

那雙漂亮的眼睛噙著令人心癢笑意:“讓你見識見識,天下第一毒醫的厲害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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